傳送帶上的旅行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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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坐在母親小房子裏的沙發上,想聽聽她一生所發生的事情,想看看她講故事時的興奮。當她開始敘舊時,我便洗耳恭聽,有時候甚至難以相信,那些奇特的故事。我很喜歡她的陳年往事。她的故事是我們家庭的珍寶,值得藏起來,記下來。傳送帶上的旅行就是這樣一個有趣的往事。
三十多年前,我母親在漢諾威市郵局的分貨站裏上夜班,因爲白天她要照顧我和姐姐。分貨站是一座很結實的紅磚大樓,有幾十個可開進大卡車的大門。樓旁邊有貨運列車的軌道,軌道旁有專門卸貨的地方。這個分貨站的任務是,把從外地用貨車送來的包裹分到漢諾威市各個郵局。每天有很多貨車送來無數的包裹。貨車到了卸貨道上,有些工人把包裹扔到傳送帶上。這個電動的傳送帶從卸貨道一直通到大樓各個角落。傳送帶旁邊,擱着好多大小不等的箱子,有輪子沒有蓋子,是專門用來裝包裹的。這些塑料箱裝滿後,卡車司機把箱子推到卡車上,卡車再把包裹送到各個郵局。
分貨站的工人大多數是女工,她們的工作繁重而單調,令人煩悶。但是爲了過日子,爲了解決自己家庭衣食住行的問題,她們必須來這裏工作。很多女工穿着郵局提供的灰色工作服,有長髮的美女把自己金黃色的頭髮藏在頭巾裏,時而還能看見頭巾邊上露出來的金髮。上班時,她們的眼睛緊張地盯着傳送帶上的包裹,一看清包裹上面的地址,她們的雙手就迅速地抓住包裹,然後立刻扔到傳送帶旁邊的箱子裏。分貨站裏面的噪音很大,傳送帶下面鐵輥子的喀拉喀拉聲不斷地飄蕩,掉到箱子裏面的包裹噗通聲,也此起彼伏。大家忙的時候,沒有時間與同事聊天,也沒有機會抽個煙。在耀眼的日光燈下,空中的灰塵靜靜地飛舞,就像亂飛的蛾子。工人們猶如機器人一樣,匆匆忙忙地抓住眼前的包裹,把它們機械地扔進大箱子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們天天都要舉起幾噸重的包裹,有些包裹又輕又小,只有幾十克重,有些包裹又大又沉,有十餘公斤重。休息的時候,她們在餐廳裏面邊吃有肉片有奶酪的麪包,邊說東道西。斷斷續續地笑聲給滿面汗珠的'工人們帶來一種輕鬆感,令她們片刻忘記勞苦的工作。下班後,她們累壞了,幹了一天的活,大多數工人的手指、胳膊與肩膀都發痠疼痛。
我母親主要的任務是把貨車裏的包裹放到傳送帶上。當貨運列車來到卸貨道上時,一個壯實的小夥子把笨重的木門拉開,可看到車廂裏數不勝數的包裹,有正方形的,有圓形的,都包得整整齊齊。有人立刻把一條十分光滑的木板放在車廂門和傳送帶之間,讓包裹滑下去。
有一天,又是一個普通的工作日。我母親穿着郵局灰色的工作服,那件衣服把她金黃色的頭髮襯托得更加優美。她站在髒兮兮的貨車裏,雙手握緊包裹,一個一個地扔到木板上,大小不一、包裝不同的包裹慢慢地滑到傳送帶上。突然一個包裹的繩子被木板的角卡住了,後面的包裹也過不去。母親說:這個包裹真討厭,你不願意走,我來收拾你。她一說出來,就彎着腰,去拉被卡住的包裹,可是她的胳膊太短了,她又想趴在木板上試試,冷不丁她豐滿的身子失衡了,頭向前腹向下摔倒在平滑如鏡的木板上,她想用雙手抓住木板旁邊的棱角,也抓不到,就這樣她一直滑到傳送帶上,慢慢地往下滑,好像她也成了一隻正在傳送的包裹。儘管傳送帶的速度不快,可是她膽子小,不敢站起來跳下去。當她被傳送帶運到大廳時,同事們都被這個奇怪的、會說話的、有眼睛的包裹吸引住了。我母親只看到同事們一張一張的笑臉,從眼前閃過,有幾個樂呵呵地問:“安哥拉(1),你要去哪兒?”我母親狼狽不堪,只能勉強地微笑,幸虧一個同事聰明,把傳送帶的開關關掉了,母親纔敢爬了下來,結束了這場傳送帶旅行。
分貨站平時的工作很單調,沒有什麼快樂的事情,但今天母親給同事們做了一切免費表演,給了大家一段開心的時刻。以前她和其他幾十個同事一樣,只是一個普通藍領,現在呢,變成了單位裏最有名的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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