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情結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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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個記憶永遠是鮮活的,那麼該用怎樣的姿態去祭奠那些泛黃的歲月?

端午情結短文

端午,像是一本泛黃的書,翻得已經卷了邊兒,破了沿兒,只是書中的內容不管風雨如何的漂洗,還是粽子、龍舟、艾草、菖蒲,還有,屈原的故事

只是我的家鄉沒有龍舟,我也沒有親歷過賽龍舟的弘大的情景。

屈原的故事也不再新鮮,五月初五的粽子是為他而做,那龍舟也是因他而誕生,只是我的筆墨,如此的清淺,又如何會有新意在筆端呢?也只好擱置了泛起的念頭,在心裏默默地憑弔一番,算是對他老人家的緬懷了。

我的端午是母親的蘆葦葉的粽子,以前吃的多是黃糯米的,以後陸續有了江米,但是蘆葦葉一直沒有變過,葦葉的顏色泛着悠悠的黃色,有着一股純正的清香。母親把粽子包成永久的三角椎體形狀,也沒有變過。那個用來繫住粽子的繩兒,不是一般的繩子,而是馬蘭花的細長的帶着韌性的葉子。

馬蘭花的葉子要在秋天的時候割下來,晾曬好,千萬不能悶捂了,然後一小捆一小捆的紮起來,掛在牆壁上,為了防潮,也為了防老鼠。待到端午節包粽子時,和着葦葉一起煮,那股淡淡的清香隨着裊裊的蒸汽升騰,在屋子裏胡亂的串着,平淡的日子就有了端午的味道。

用馬蘭花葉子做捆綁粽子的繩子,最大的好處是不慌扣,系的牢,免得糯米在煮的時候丟失。味道也清香。每當動手解開束縛着粽子的馬蘭花葉子的時候,就好像看到那一朵朵藍紫色的馬蘭花在粽子上馨香着朝我點頭微笑着,或許還有蜜蜂遺落下的一滴蘭花的蜂蜜呢,不然那粽子怎麼如此的又香又甜呢。

母親的粽子我一直一直都沒有吃膩過。如果在端午沒有吃到母親包的粽子,就覺得我的端午一直都沒有開始,就有了缺憾。

每年五月的初一二,母親就會讓弟弟打來電話,告訴我,粽子包得了,讓我回家去拿。如果實在騰不出功夫來,或者母親,或者弟弟,就會送過來。還要帶過來一小捆艾蒿,十幾個用彩紅紙疊的葫蘆,還有一些菖蒲。

“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因為住着樓房,無法在門楣上,窗子上插艾,只好在各個門的把手上插上艾蒿,只在瞬間,滿屋子都是艾蒿的香了。我在它們的頭頂上繫上幾個紅葫蘆,開啟和關閉房門的時候,艾蒿的香氣和那些紅葫蘆就搖曳出縷縷的清香和風情來,把已經淡了的端午又濃重了起來。

那些菖蒲我多半就放在窗口處,目的是為了驅趕蚊蟲,雖然樓裏的蚊蟲很少見,可是母親一直堅持着這種習慣,我也會順了母親的意,也不枉母親的一片心。

在我的意識裏,艾蒿的意義是高於菖蒲的,也説不出道理來,就是這樣覺得,有些固執的偏激。直到前幾天看了雪小禪的文《菖蒲》,對菖蒲才有了全新的認識。

雪小禪引用了席慕容的一首的詩《花》

“《菖蒲花》

我曾經多麼希望能夠遇見你

但是不可以

在那樣荒涼寂靜的沙洲上

當天色轉暗風轉冷

當我們所有的思維與動作都逐漸遲鈍

那將是怎樣的一種黃昏

而此刻菖蒲花還正隨意綻放

這裏那裏到處叢生不已

悍然向周遭的世界

展示她的激情

她那小小的心

從純白到藍紫

彷彿在説着我一生嚮往的故事”

覺得菖蒲那小小的心,從純白到籃紫,純粹的好美,好向往。

“在古代,那是驅妖銷邪的。門口要掛一束菖蒲,有比邪惡更邪惡的氣息。對付邪惡,就是更邪惡!

菖蒲,到底是什麼植物?為什麼一念起來就心生邪念,為什麼一看到就意亂神迷?”

這句話是雪小禪説的。是啊,菖蒲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植物?在雪小禪的筆下是如此的有着疏朗的美意?就去網上收索菖蒲,才是看到了菖蒲的美麗妖嬈的花朵。可是在自己的記憶裏,是沒有見過菖蒲花的,只看到它的果實——“蒲棒”,像火腿腸般粗細的軟綿綿的東西。就去問母親,母親説,咱這兒的菖蒲是不開花的。

就釋然了,原來我的家鄉的菖蒲是不開花的。又去查不開花的菖蒲,説也有不開花的,但是具體品種不詳,可能我的家鄉的菖蒲就是不開花的那種吧。只是,無論開花與否,我的父老們祖祖輩輩都是用艾蒿和菖蒲一起驅趕邪惡,還有蚊蟲。也許這不開花的菖蒲比那開了花的驅邪消災更純粹呢。

前幾天去超市就見了賣各式各樣的香包了,就是在公路兩旁,也都是賣香包,五彩繩的。現在做的香包都不是純手工的,上面鑲着金光閃閃的,或者銀光璀璨的假鑽石,美麗中透着一股俗氣。還有那些五彩繩,也絕不是單純的五彩線了,上面穿着各種精美的裝飾,有銅錢,桃核,還有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的珠子,云云,可以説是玲琅滿目,美不勝收,可就是覺得怎麼也愛不起來。拿起一個香包放在鼻子下嗅了,沒有香味。又拿起一個,有了一股香味,但絕不是鄉下艾草的純正的香味。

香包,有些地方也叫香囊,我的家鄉叫荷包。我及我的孩子都是帶着母親做的荷包長大的,從我記事起,端午節盼着吃粽子,也盼着帶上母親做的荷包。

母親的做的荷包裏的香料是先一年採下的艾蒿籽,弄得乾乾淨淨的,仔細的包好存放着,等到第二年的農曆四月底,母親會忙碌幾個晚上為我們姊妹幾個每人縫製一個。荷包是鮮鮮的紅色,用五彩繩縫合,看上去就是嬌小的精緻的小香囊,在脖子上搖搖晃晃的,一股一股的香氣就盪漾開來,醉着心呢。

在荷包的上面還有一把用五彩黃色繩做的小巧玲瓏的小掃帚,只有一點五釐米大小,精巧的讓人無法忘記。記得問過母親掃帚的用處,母親説是用來掃病的。其實端午小孩佩戴香包,傳説也是辟邪驅災的。那時候每家的孩子多,不算金貴,但是母親也希望自己的所有的孩子都健健康康的。

母親的荷包做的精巧,是一般家的母親所不能的,五月初一那天,我們幾個都會美滋滋的帶上,兩個手腕兩個腳腕都要繫上五彩繩。戴上就跑出去,因為母親的荷包做得好,就有些炫耀的去和小朋友們比着誰的`荷包漂亮。母親做的往往要把小夥伴們的比下去,那會兒心裏就驕傲的不得了,美的走路都吐氣揚眉的。

只是荷包做得再好,端午節那天吃過午飯,都要扔掉,扔荷包的地方也是有講究的,必須扔在平坦的路中央,那時候山村的路多崎嶇不平,端午也到了雨季,想找個平坦的路扔掉荷包還真要費了點周折呢。記得那時候扔荷包的一個理想的地方,在村東頭的一段路面上,吃過中午的端午飯,母親就催着我們去扔荷包,連同手腕腳腕上五彩繩。可是往往去扔的時候,有好多人已經捷足先登了,到處都是荷包和五彩繩,我就想,如果把這些荷包和五彩繩扶起站立,指定是浩浩蕩蕩的。

一直都記得扔的時候有多麼的不捨得,一句一句的問母親:做的這麼漂亮的荷包為什麼要扔了呢?母親就會告訴我們,你這一年當中的病呀災的都會隨着荷包去了。

那為什麼要扔在平坦的路中央呢?母親又會告訴我們,這些荷包是讓天上的仙女們收走了,那些仙女是王母娘娘派下凡間的,因為香包太多了,如果不放在一個明顯的地方,怕仙女們收不走,誰的落下了,就會不吉利。

儘管萬分的不捨得,最終還是扔掉了,也盼着自己的荷包能第一個被仙女們收走,才好。

也有一種荷包不需要扔掉的,那是用五彩繩纏的一種香包,有的纏成心形,有的纏成十二生肖,做一枚簪子。但是那不是給孩子們戴的,都是給上了一些年紀的大媽嬸子們戴的,就插在髮髻上,成了一種裝飾品,裝飾着那個清淡的歲月。

在端午節這天母親儘管會和家人盡享快樂,可是母親的端午節永遠是黑顏色的,因為這一天是我的姥姥去世的日子。從我記事起,每當一端起端午的碗筷,母親總會説,“你姥姥一輩子都沒有吃過這樣的飯菜······”六十年的五月初五,姥姥都會在母親的淚眼裏鮮活一次。

所有關於姥姥的事兒,都是聽母親説的,我沒有見過姥姥,母親的六個孩子都沒有見過。姥姥去世的時候,母親只有十七歲,還沒有嫁人呢。

那是一個久遠的永遠鮮活的故事。隨着母親的講述,那個發生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故事就鋪在我的眼前,像翻閲一本泛黃的書籍,一頁一頁的閲讀着來至母親原鄉的滋味。

姥姥的出生和她後來的生活有着完全截然不同的境地。姥姥的孃家雖然不是富貴人家,卻也是家道殷實。姥姥上面有三個哥哥,只有她一個姑娘,太姥姥和太姥爺及三個哥哥都很寵愛她。姥姥的小腳是真正的三寸金蓮,人長得又漂亮又端莊,及腰的長髮編成一條麻花的大辮子,走起路來,阿阿娜娜的,一條辮子隨着碎碎的腳步一搖一晃的,十分的風情。

姥姥大家閨秀般的大門不出,小門不進,呆到十九歲,還沒有説下合適的人家,不是因為姥姥嫁不出去,只因太姥姥的挑剔,不為別的,只想給閨女找個老實人家。那年代,初嫁的媳婦一般不被婆婆待見,十有八九都受婆婆的氣。挑來挑去,最終太姥姥選了姥爺。姥爺大姥姥十四歲,家境也不太好,讓太姥姥和太姥爺看好的是姥爺家只有父子倆個。殊不知姥姥的那個公爹比婆婆還婆婆,那種強勢讓姥姥受了很多年的氣。

姥姥是在那年五月初四的晚上生病的,那年姥姥五十一歲。一開始就説肚子痛,因為家境貧寒,也請不起醫生。那時候母親的三個姐姐都已經出嫁,姥姥一輩子沒生兒子,姥爺去世的又早,姥姥和母親母女倆相依為命的討着生活。那種艱難是可想而知的。

姥姥疼得越來越重,大汗淋漓的,母親就給姥姥揉,一直揉了一夜,等到了初五的早晨母親看姥姥的情況不是很好,忙給我的三個姨娘捎過信去,那時候交通非常的貧乏,我的幾個姨娘家,又都是平常人家,等她們趕回來時姥姥已經走了。從姥姥生病到去世,整個過程只有母親一個人守護着,那是怎樣的一種驚心動魄,又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的無助與絕望呀!母親説在以後很多年,她都不敢去想當時的情景。

“如果我早一點去叫我的姐姐們,也許你姥姥會有救呢,就是救不活,也不會走的那麼可憐!”這個結母親結了六十年,一直都無法解開。

就這樣,在端午這一天母親幽幽的憶説着,我靜靜的傾聽者。有些時候也會落淚,為苦命的姥姥,也為年幼就失去雙親的母親。城市的端午在酒肉的迷香裏有些淡淡的涼意,流年匆匆,那些久遠的解得開解不開的幽幽情結,在母親的粽子裏粘着,在艾蒿里香着,在泛黃的歲月裏撕扯着,如何能扯得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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