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那口井

本文已影響4.31K人 

老家的那口井,思念故鄉的一切,故鄉的人,還有那口老井。吃着井水長大的我,總是忘不了老家井水的甘甜清冽,什麼樣的礦泉水,也比不過老家的井水清澈純淨,浸透心肺,甘甜解渴。

老家的那口井1

我思念故鄉的一切,尤其是故鄉的人,還有那口老井。吃着井水長大的我,總是忘不了老家井水的甘甜清冽。

我的老家住在村西北角。村西頭有一條小河從村南緩緩流來,與屋後的那條稍微寬點的小河彙集在一起後,再潺潺流向村北。所以,老家院中的那口井,在我記憶之中,天氣不論如何幹旱,井水從來沒有乾涸過。一年四季,井中的水沒有多大變化,水面離井口五尺左右。儘管井口上支一轆轤,用來提水,但梅雨時節,井水十分充沛,放下水桶就可以把水提上來。

夏日的清晨,井的四周薄荷飄香,蔬菜翠綠,鄰居們都來挑水。你來我往,一擔擔清澈的井水,挑進家家戶戶的水缸。中午或傍晚時分,許多婦女端着洗衣盆湊到水井旁,邊洗衣服邊啦家常。遇到村裏的男人從井臺邊路過,總要說幾句笑話,開開玩笑。高興之餘,女的常常端一盆井水,往男的頭上潑去,引來陣陣開懷的笑聲。日當中午,粘知了、摸麻雀的孩童玩渴了,從老水井裏提一桶水上來,脖子一伸咕嘟咕嘟喝起來。有時怕拉肚子,一邊啃着鮮蒜頭,一邊喝着井水,真是絕美之極。現在想起來,什麼樣的礦泉水,也比不過老家的井水清澈純淨,浸透心肺,甘甜解渴。

三伏天,勞作了一天的父親,收工回來渾身是汗,到老井裏打上幾桶水來,衝上一個冷水澡,感到清新涼爽。夜靜時刻,耀眼的月亮和眨着眼睛的星星,映照在老井旁的一石砌水池內,伴隨着風的節奏翩翩起舞。井旁邊的蛙聲、蟋蟀聲此起彼伏,宛如鄉村的夜曲,瀰漫在如水沁涼的小院。

老家的那口井

那時老家的井,像是現代冰箱裏的恆溫,父親經常把生產隊裏分配的瓜果,用提籃吊在井的半腰保存多日。酷暑的夏夜,一家人在院子裏乘涼一段時間後,把瓜果提上來慢慢享用,清涼甘脆,怡人心田。冬季來臨,氣溫漸漸下降,早上老井呼呼的冒着熱氣,兒時的我時常跟着父親去打水洗臉,大有舒服暖和、頭腦清新之感。

老井用的時間長了,加上天氣乾旱,井下的泉子被漸漸堵塞,水位就會下降。於是,夏天的中午,父親便邀請幾個有挖井技術的壯年勞力,趁着烈日當頭,喝上幾口白酒,下井挖泥。井上搖轆轤提泥的與井下挖泥的.叔叔哥哥們,喊着號子,遙相呼應,配合的十分默契。母親燒上一鍋綠豆茶水,跑前跑後不時地供應着幫忙的鄉里。兒時的我就在一旁,光膀赤腳玩耍着從井下挖出來的矸石,歡心的很。挖好的井泉水奔涌,勞累的人們滿臉笑容,各自捲上一隻香菸,繼續高興地忙活着下午的農活,自然和諧的場景,透露出濃濃的鄉土氣息和鄰里情結。

父親每年都在院子裏種上些黃瓜、茄子和西紅柿等各種蔬菜,井水培育的整個菜園碩果累累。青青的蘿蔔、紫色的茄子,紅紅的辣椒,又紅又黃的西紅柿,充滿着無限生機。放學回來,走進小院,就會聞到一股清香的味道。每到收穫季節,母親時常把那些頂花帶刺的黃瓜和香氣誘人的西紅柿分給左鄰右舍,共同品嚐着那純樸、自然、友好的歡樂,感知着生活的冬寒春暖。

老家的那口井2

每到冬天,扭開城裏家中廚房竈臺邊的水龍頭,就着冰冷透骨的自來水洗菜時,我就想起老家的那口井。

老家那口井,位於寨子後面的半山腰上。井水清澈透底,甘甜可口。

井是自流井,水從溶洞裏流出來。井口高三米,寬四米左右,深近百餘米。井口有一潭,深達米多。井頂和井壁上,不時有水珠掉進潭中,“叮咚”有聲。井上面雜樹參差,古藤纏繞,遮天蔽日。狹長的洞口前鋪着大小不一的青石板,右側爲路,左側爲池。池用青石條分割而成三個,各長十餘米。頭池洗菜,次池洗衣,尾池洗尿布等更髒的東西,最後流到坡下的水溝裏……

天長日久,青石板被磨得光滑如鏡,清幽幽的照得見人影。

池邊坎上,一株一抱大的古樟枝繁葉茂,如一把撐開的巨傘,蓋住了三個水池。午後,些許陽光穿過枝葉,灑落在水面和青石板上,斑斑駁駁。風起時,樹葉晃動,陽光在水面和石板上畫來畫去,搖曳多姿。

每年雨季,隆隆的水聲從溶洞深處傳來,聲如雷吼。此時水量很大,卻顯得有些渾濁。但大雨一停,水質很快清澈如初。

夏季去水井,一爬上坡,一股涼氣撲面而來。走近井口,強烈的涼氣越發全方位包裹着你,使你禁不住要打寒噤,裸露的皮膚上很快豎起一粒粒雞皮疙瘩。

鄉親們挑水前,都會先將扁擔豎靠在井壁邊,再蹲在池子邊洗去滿臉的汗。然後才走近井口,舀上半瓢,憋着氣“咕嚕咕嚕”猛灌一通,再長呼出一口氣。頓時,清涼和甘甜瞬間鑽遍五臟六腑,滿身的疲憊和酷熱一消而散……

一到夏季,我常常去水井打水,給在地裏掙工分、忙活一天的父母解渴。路上,常常遇到提着保溫瓶或小木桶的小夥伴們,成羣結隊朝水井爬去。那坡也是用青石板砌成的,分成數十級臺階。砌臺階時,大人們或許沒有考慮小孩的步幅,每階都在三十釐米左右。

向上爬時,有的小木桶或保溫瓶的底部就不小心磕着了石階。保溫瓶不經磕,磕狠一點就碎了一地。天氣好的日子,你路過時,如果角度正好,那些碎片就像無數個小太陽,亮瞎你的眼。磕碎保溫瓶的孩子回家避免不了捱罵,有的可能還要吃上一頓“竹泥鰍”。那年代,保溫瓶可是稀罕物,不是家家都買得起的。

我喜歡揀大塊的保溫瓶碎片當鏡子玩。因碎片帶弧形,我發現碎片裏自己的臉很可笑,像長大後看到的哈哈鏡。

那時候,我們弄不懂井水爲什麼會冬暖夏涼,都認爲夏天水就那麼涼,等到冬天,還不結冰?然而到了冬天,井水非但不冷,還冒着熱氣,像極時下的桑拿房。熱氣從井口和水面上升騰開去,形成濃霧,瀰漫整個水井。霧氣升到樹葉上,又“滴滴答答”掉落在水面和青石板上。所以,冬天去水井洗滌,都要戴上斗篷或披上蓑衣。

女人們常常去井邊洗衣物,邊洗邊聊,家長裏短,個別放得開的甚至把私房話也帶了出來,惹得衆人大笑。在尾池洗尿布的小媳婦則負責警戒,一旦發現有男的爬上來,就把泡得白嫩嫩的手指伸到嘴邊“噓”的一聲。大家要麼閉嘴,要麼轉移話題。等到冒出頭來的 要是個小屁孩,說私房話的則又興致勃勃的接着往下講,有人要是提醒她注意影響,她往往把嘴一撇,那小屁孩纔多大啊?懂什麼?

娶新媳婦的翌日早晨,是最熱鬧的時候。按我們當地規矩,凡是新娘子,都要在小姑子和伴娘的陪伴下,去井裏挑水,叫認井。

新娘子去挑水時,我們則跟在後面看熱鬧。小姑子負責舀水裝桶,也就是一個水桶兩三瓢——意思一下。等新娘子挑水在前面走時,我們就一路跟在後面歡呼:“新娘子挑水囉,新娘子挑水囉!”歡快的叫喊聲讓新娘子有些興奮、期盼,也有些害羞,臉紅撲撲的。在衆人的簇擁下,在歡聲笑語中,新娘子回到昨晚半夜或凌晨剛進的新家。

遺憾的是,水井也有疲憊的時候。天旱到兩個月,水井就顯得力不從心了。那時,人們天沒亮就會趕到井邊排隊挑水。有時候,蓄積一夜的井水根本不夠挑,得等上好幾個小時,人們就會去遠離寨子三公里處的另一個水井挑。此時,大家才體會到“有時滿地流,無時貴如油”的真正含義。

老家的那口井 第2張

讓人不明白的是,水井的經常斷流竟然阻礙了全寨六百多年的發展。那些年,孩子們也讀書,但鮮有家長提出升學的要求。大人們要求極低,把孩子送進學校(私塾)讓老師(先生)管,順帶識幾個字,免得長大後進城走錯茅廝(廁所)就夠了。偶有努力的,不僅得不到應有的肯定和表揚,還會遭到冷嘲熱諷。“‘有山無水,出頭不起。’那麼下勁(努力)做什麼?咱們寨子的人命中註定吃不上國家(皇)糧的!何苦呢?”說完,搖着自以爲有先見之明的腦袋,苦笑着離開。

看到這裏,你可能覺得可笑。然而,在立寨六百年的時間裏,這句“有山無水,出頭不起”的老話確實成爲全寨人頭上的一道魔咒。歷經明朝、清朝和民國,我們寨子從來沒有一個人吃過皇糧或在民國的衙門做事。直到1992年,大哥考上了公務員,纔將這個魔咒打破。

時光荏苒,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老家的水井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呢?

前不久,我回了趟老家,特地去水井看看。水井已經不再像以前的水井,平整的青石板沒有了,外面的那株枝繁葉茂的大樟樹也不見了。

問了人,才知道那株古樟被水井邊的那戶人家砍掉當柴燒了,青石板也被他家搬去砌巖坎去了。後來,州扶貧工作隊給寨子打通了地下水,用電抽上修在寨子後面半山上的水池裏,再通過管子流到各家各戶。

有了自來水,去水井洗滌的人少了,水的流量也漸漸變得越來越小。我不知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水井也需要人氣不成?或是水井老了,到了退休的年齡了?或又是水井發現沒有利用價值後,就懶得出水了?

因帶的礦泉水喝完了,我接了瓶自來水,喝了一口。水雖可口,但卻找不到小時候用瓢或用手捧井水喝的那種感覺和味道了。雖弄不明白井水流量減少的原因,但我卻知道,老家井水的那種甜蜜和溫馨,卻早已融化在我的血液中,變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了。

相關內容

熱門精選